《莫惜莫让》——作者:柏西【陈镇】
陈镇虽是定州下辖的一个小镇,却有一段通往舒县的古运河,是以码头不大,来往船只却多,人口不稠,奔波客商却众。钟坚锐雇的小船开到这儿的时候已是深夜,河道两侧早已停满了大大小小白蓬乌蓬的航船,船老大划着蒿子找了个空位靠岸停下,钟坚锐便自船舱里探出头去,有些好奇地望向四周。
陈镇只是河路上的一个小镇,砖起的屋舍并不太多,也多是低矮的平房,借着码头上彻夜不熄的两盏灯笼可以勉强分辨出河道与陆地的轮廓,然而整个小镇都是沉静的,只有河水在黑暗中哗哗地流淌,而夜色似乎有吸纳声响的能力,若非把手伸下去感受,几乎想像不出这沉静的水流竟是那般的湍急。
他到船头和船老大商量了一下明天早起的时间与大致的行程,船老大便自睡去了。钟坚锐坐在船舱内盯着如豆的一盏油灯,虽已深夜,但心中愁闷,却是睡意全无。
还有七天。他在心里屈指算日子,距离计划中到达定州的时间还有七天,而自他离开家从旱路换水路来到这里,也已经过去了七天。
好想回家。他咬着嘴唇鼻子发酸,长到二十岁,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家,从离开家的第二天起他就开始想念五婶煮的荷包蛋,村口吭嗤吭嗤追着他跑的大黄,每回撵鹅反被鹅撵然后跑他背后来躲的六丫头,还有会跳来跳去神气活现的大飞。二叔一喝酒就喜欢给他讲故事,义父虽然很凶但三叔会护着他,往常这个时间他们每天都在山上挖野菜抓鱼采青,拼命释放闷了一个冬天的气力,然而今年他却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船上发呆。
赶紧到定州吧。钟坚锐每天晚上都这么祈愿。最好是第二天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定州,然后去拜寿,送上义父交付的贺礼,然后当天就可以坐船回家。这样等回去的时候,说不定还来得及赶上吃粽子——如果他们有给他留的话。
一定有留!他在心里握拳。他临走的时候六丫头和二牛哭的一塌糊涂,三妮拍着胸脯和他保证,一定给他留个粽子等他回去吃:“大大你一定要赶快回来哦!不然就只有给大黄吃了!”
唉!他满腹哀怨地吹熄灯火,心神不定地想:这定州怎么还没到呢?
黑暗中船突然晃动了两下,他下意识地警觉,眼前虽仍是一片黑暗,但空气里泛起的波动告诉他,有什么东西……不,有什么……
“谁?”他脱口问,嘴却突然被人捂住了,他不假思索地抬肘撞向来人,却突然感到身上一凉,竟是被人牢牢抱住了。
“别叫别叫!救命啦!”贴在身上的身体是凉的,吹在耳边的气
息却是温热,这个声音很年轻,含含糊糊的不知带着哪地的口音,应是怕被人发现,嗓子压的很低,音色显的有些嘶哑。
钟坚锐感觉得出对方整个人都是湿的,似是刚从河里爬上船,此刻活像八爪鱼般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,他还是同一次遭遇这种变故,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。突听得外面人声嘈杂,随即火光四起,有人高叫道:“搜!别让他跑了!快搜!”
他就着舱窗看了一看,只见外面不知何时飘来数条船只,皆是黑蓬黑漆,船上数人也皆是一色黑衣黑裤,若非那十数根火把照的四下通明,在这夜色深沉的晚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。他又回过脸来望,火光朦胧间只见一张湿漉漉的小脸挂在自己胸口,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,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。
“大侠。”他眼泪汪汪,“救命……”
钟坚锐只听得外面吵骂起来,却是周边的船家都被惊醒,有些便和来人吵了起来,突听得有人惊呼了一声,随后“扑通”一声响,他心里咯噔一下,再往外看时,正看到一个黑衣人飞起一脚将一具无头的男尸踢入河中。
钟坚锐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。
头船上为首的一名黑衣人沉声道:“诸位,我们此行只为找人,不为劫财,大家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船上,我们搜过了就没你们的事。多嘴多舌的下场,相信不用我再说了。”
眼看得那些黑衣人开始轮番搜查各条船只,钟坚锐把头收回来,小声问:“这些人是要抓你?”
小脸用力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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